作者 應仁祥 2009.12.20
我們的世界，是個破碎的世界。
打開電視，映入眼簾的是永無止境的紛爭，大自國家大事，小到鄰里糾紛，幾乎天天都能佔據新聞絕大多數的版面；走進辦公室，層出不窮的鉤心鬥角，老闆部屬之間的無窮鬥法，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把大家撕扯得精疲力盡；就算回到家裡，破碎的情況可能也絲毫不減，外遇、離婚姑且不談，婆媳間的糾紛、夫妻間的張力、父母與孩子之間的緊張，讓「幸福美滿」總是經營得非常辛苦。
而這些都還只是我們所熟悉的破碎。還有許許多多的破碎，隱藏在我們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到的地方。好比許許多多擁有唐氏症、弱智者，或是罕見疾病的家庭，父母親在努力賺錢養家之餘，還得承受著社會異樣的眼光，以及他們內心的煎熬；又好比許許多多中低收入戶，他們處於社會的中下階層，除了三餐不繼、時時憂心工作沒著落，單單是去申請政府的補助，也都得看部分官僚體制下公務人員的臉色。
為要搶救這個破碎的世界，人類發展出許許多多的方法。最受人歡迎的一個方法，大概就是科學的方法吧！因為科學的發明，人類的生活確實便利許多，我們有了一按就開的電燈，有了一開就有水的龍頭，生病了有藥可以吃，更重的病也有足夠的醫療體制支援。表面上看來，科學的方法的確解決了某些問題。
然而，科學再偉大，也依然有其侷限。科學無法為我們的人生提供一個完滿的答案，對於生命意義也難有著力之處。甚至，講到人心問題，講到人與人之間的疏離、紛爭，科學有時候反而成為加添分裂的幫兇 ―― 握有權勢的人，用科學為自己賺取更多的錢；自私自利的人，科學只是放大了他的惡行，造成更多人的分裂和痛苦。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更喜歡神話故事裡所提供的解決之道。神話故事雖然沒有實驗室大大小小燒杯儀器的背書，卻明白地告訴我們，分裂世界真正的解決之道不在物質的世界，而是心靈的世界。生命的最終答案，不在於數學物理公式，而在於愛和希望。
好比我們過年會講的年獸故事。每逢一月一日過春節，家家戶戶要掛春聯、要放鞭炮，熱鬧非凡，為的就是要嚇跑可怕的年獸 ―― 但是這裡面隱含著的，絕對不只是鞭炮聲與紅春聯。年獸的故事告訴我們，古代的人是如何鼓起勇氣去迎向每一個新的一年，雖然知道有可怕的「巨獸」、可怕的「破碎」等在眼前，還是永遠懷抱著信心與盼望。對許許多多現代人來說，未來總是充滿著不確定，特別是景氣不好的時候，各種不利於自己公司、工作，甚至是飯碗都可能不飽的消息四處流竄，我們更需要這樣的勇氣，在每一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在每一年寫春聯、放鞭炮的時候，還能勇敢地朝未來走下去。
又好比端午節的故事，不管是屈原或是白素貞，他們的境遇或多或少也都反映了我們內心的實況。我們可能在某些地方，也像屈原這樣懷才不遇，我們對自己所處身的破碎環境有很多悲嘆，可是我們又覺得自己的地位太小、能力太少，難以撼動什麼，我們很希望從心坎裡呼喊屈原的「天問」，問天、問地，我們該如何突破困境；我們也可能在某些層面，像白素真這樣，一片真心換來的卻是許仙的處處懷疑，一個愛說三道四的路邊和尚，就讓我們的用心化為烏有，一句毀謗的話，就讓我們在同事、在朋友的面前失去誠信、遭遇破碎 ―― 我們都像白蛇，巴不得沖垮那無情無義的龍山寺。
甚至是中元節，都饒有學問。在我們的工作、社會裡，有多少人表面上看來無恙，實際上內心卻像行屍走肉，孤魂野鬼，他們雖然活著，卻跟死了沒什麼兩樣。每天是一樣地打卡上班工作、一樣地處理例行公事，但是他們感覺不到生命的意義，甚至因為過往遭遇的破碎，而用層層的偽裝把自己包裹起來，不再有熱情，對世界冷眼相看。無數次光鮮亮麗的明星燒炭自殺、無數次悲劇在社會版重演，我們有那麼多內心生病的人，有那麼多找不到家的靈魂，我們願不願意為他們擺設宴席，願不願意在辦公室裡、在會議間、在有可能的時候，以愛和關懷接納他們？
除此之外，情人節牛郎、織女的故事，也象徵著現實世界是如何地讓我們總是與生命最深的熱愛與夢想分離 ―― 我們可以輕易說放棄，也可以像牛郎這樣，就算對頭是全天庭的執行長 CEO 玉皇大帝，我們仍能為夢想奮力一搏、向命運大聲說不！嫦娥更不再只是月亮上每年供人瞻仰的林黛玉，她是一個勇者，面對有如后羿這樣可怕又可惡，以其權勢壓迫人民的暴君時，能毅然決然地拋棄自己所享有的生活安逸，好讓更多的人脫離破碎與不自由。
而在這些故事中，有個相當特別的故事。這個故事是聖誕節的故事。某方面說，其意涵和各式各樣的傳統故事相去不遠。聖誕節所紀念的，也是一個貧困交加下的希望故事。某個中東小鎮伯利恆生下來的嬰孩，他所傳揚的愛和福音，溫暖了許許多多因生活壓力、命運乖桀而苦苦掙扎的人心。他帶頭抵抗有如暴政一般欺壓弱勢族群的各種框框與偏見，親身走入被社會排擠的痲瘋病患、妓女、窮人的生活中，去擁抱他們、關心他們。面對破碎而分裂的世界，這個名叫耶穌的人，他用行動來填補破洞。
不過，這個故事也有一個相當特別的地方。這個故事除了指出我們的世界是破碎的世界這一事實之外，更告訴我們，破碎的根本原因，就出在我們身上。耶穌在四處彌平分裂的同時，他也告訴他的跟隨著，人人都需要「悔改」。他認為，這世界之所以有那麼多的分裂，是因為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過著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生命。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生命」，眼目看的是如何讓自己更安全、如何讓自己更舒適，這樣的生命完全把自己當宇宙的中心繞著轉，認為為自己而活才是王道。然而，這樣的生命其實是個封閉的生命，也是一個到處設立藩籬、製造分裂的生命，他急著去爭取、去搶奪，好讓自己的生命「擁有」更多，卻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小圈圈裡，無法和世界和他人真正地聯結在一起。當我們的世界，充斥著這麼多「以自我為中心的生命」，再多的科學發展，再完善的社會制度，一樣無法避免最終的分裂與破碎。無怪乎，耶穌會說：「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喪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
或許我們可以繼續借用上面所說的神話故事，來回應耶穌的觀點。在我們的內心，其實都潛藏著一頭「年獸」，這頭「獸」貪婪地在我們的生命中尋找可吞吃的食物，好讓自己得到滿足，卻在不知不覺間，為我們的生命製造了痛苦與死亡；又或者，我們其實也是許仙，我們貪生怕死，我們聽信讒言，我們害怕我們最信賴的人背叛我們，卻不知這樣的害怕，已把猜忌帶入我們的世界；再不然，我們就是中元普渡的那群孤魂野鬼 ―― 不，我們其實比鬼還要可怕，我們伸出利爪，緊緊抓著我們所要的事物不放，不容許任何人的接近；而毫無疑問地，我們更是牛郎織女裡的玉皇大帝、嫦娥奔月裡的后羿，我們是生命的暴君，只想操控、只想讓人聽令於我。
而耶穌，就像那趕跑年獸的仙人、那義無反顧的白蛇、那為救母親的目蓮、那搭起橋樑的喜鵲、那阻攔后羿的嫦娥，他鼓勵我們學習「張開緊抓的手」，試著把他人而不是自己擺在最中心的位置，我們將會發現，生命因此多了許許多多的可能，甚至啟動一連串的奇蹟。換言之，當我們總是以自我為中心，我們的生命就像是一個關在銅牆鐵壁裡的小小馬槽，我們所能擁有的，就是空洞與隔閡、疏離與破碎，但是如果我們願意放下這些銅牆鐵壁，敞開我們心內的馬槽，我們就是打開大門，讓更多人進來，我們就有可能在無意中接納了「天使」、接納了「神的兒子」，擁有一個更豐盛的生命 ―― 這或許便是聖誕馬槽最值得我們省思的一個地方了。
古老的神話，擁有亙古的能量，可惜因著我們的習以為常，而失去了改變我們生命的可能。我們實在需要常常把嫦娥的故事拿出來，好好品嚐、細細咀嚼，而不是只顧著領紅包、吃月餅、殺文旦；我們也可以試著了解在聖誕老公公、聖誕裝飾外，聖誕節的真義，一探耶穌這個平安夜所紀念的人，他是如何和中國傳統的故事遙相呼應，並且提供了深刻的洞見，讓這些故事更有魅力，更能為我們的生命帶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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