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海平 2010.08.29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這首由李叔同1908年譜詞﹐英國人 JP.奧德韋作曲的《驪歌》是一首在20年代到40年代中國小學堂裡流行的歌曲。全詞所描寫的是送別﹐卻避開了對送別的直接描寫﹐卻以長亭﹑古道﹑芳草﹑ 垂柳﹑夕陽﹐天涯﹐地角以及泛蕩的晚風﹐嗚咽的清笛﹐一壺濁酒﹐然而正是這一系列的由近及遠﹐步步推移的景物描寫﹐巧妙地暗示了友情難覓﹐歡聚也有別離﹐ 有力地烘托了分別的氣氛。全歌含蓄而又空靈地暗示﹐有一種虛實相交﹐濃淡相成的韻律。
我第一次聽到此歌是在八十年代中期看的電影《城南舊事》。在電影那行雲流水般的敘述中﹐此歌的旋律隨著淡淡哀傷的情節的發展數度響起﹐和電影裡小英子的眼神一起﹐深深地鐫刻在人們的心上。每一段離別之後都有此音樂出現﹐帶出的情境營造著更強的離情別緒。那「淡淡的相思﹐沉沉的哀愁」的影片被此曲調和成了一張發舊發黃﹑珍貴厚重而無法重拍的老照片。音樂中的那種穿透力﹐結合一個孩子眼中的老北京﹐將一幅場景一幅場景從容地在音樂背景下描繪出來。即使那從青澀的眼裡看上去很朦朧﹐似乎沒有刻意表達著什麼﹐就好像平述著生活它自己。卻在慢慢道出人生如夢。在夢猶酣暢之後﹐人雖不得不分離﹐但生命中漾起一絲絲的溫暖﹐依然縈繞著我們的心靈。讓我們在音樂中不疾不徐﹐溫厚淳和﹐純淨淡泊﹐彌久恆馨中體味生命那難以言語的精致東西。
其實生命自生至死都是在別離中行進著。因為不懂人世離合﹐少年的回憶大多是一片一段。那時無力探究世事紛擾﹐只能聽任一切隨風而去。混沌中的童年﹐雖然沒有這樣精致優美的歌謠﹐也沒有門前的小溪﹐沒有月夜籬下的蛙聲﹐沒有夏日老槐樹的蔭蔽﹐甚至沒有呼朋引伴采蝶去﹐更沒有長亭﹑古道﹑芳草﹑垂柳﹑ 夕陽﹐天涯﹐地角以及泛蕩的晚風﹐嗚咽的清笛﹐一壺濁酒。但心中的影子和心底的夢中卻永遠如歌中所要表達的那樣有那份難忘的美好。
沒有一個童年的玩伴能夠交代清楚生活的離別。可是又有多少這樣的別離﹐值得回憶和珍惜呢? 成年之後﹐分離和送別猶更痛切﹐只能留作一生去慢漫回憶。能夠回憶起的也只是心裡濾過了浮世悲歡之後生命原本的模樣。生命只有回到原本的狀態﹐心靈就會有一副純淨的眼眸﹐就會從一天天蒙塵鏽蝕中鮮活起來。竟也會發現以為忘卻的事和人﹐卻原來一直潛藏在心底之中。就像此曲裡所引導出的那種心底的情愫會不斷像潮水一般慢慢湧出來。
在燈下讀書常會走神﹐回想起一次又一次過去的時光﹐想起許許多多經歷過的別離和由此牽引出來的生命中那份溫馨時﹐就會感受到有種被幸福重重包圍。過去我還沒有去做更多思考時﹐一直不知道為什麼重重包圍的幸福讓我如此迷醉﹐欣慰﹐快樂。它如醇酒﹐味濃而易醉﹔它如花香﹐芬芳而淡雅﹔它如秋天的雨﹐細膩又滿懷詩意﹔它比畫更絢麗﹐比歌更動聽﹔它有詩的飄逸﹐有夢的美麗﹔它象那意味深長的散文﹐寫過昨天又期待未來。
後來﹐我才漸漸明白﹐每一個人在心靈深處都有神的形象在那裡﹐這種形象就是永恆和愛。愛和永恆讓我們在與人相處相合的時間裡﹐在共同走過的長長歲月裡﹐讓我們積攢成了生命中的難捨。愛和永恆也讓我們成為心底情愫的溫暖﹐就像生命原本的那樣。唯有我們的生命在神裡面時﹐在世間所有的難捨難別不再成為我們的割痛﹐而都成為世間客旅的一部分。
唯有得永恆生命﹐才在將來有永遠的相會﹐永遠的不分離。才會沒有傷痛的送別和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