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種籽 2010.09.05
爲什麽要比較文化呢?我的工作是翻譯,把英文翻譯成中文。很多英文詞彙都過分地抽象,翻譯的時候必須具體化。
隨便舉例,一個人說他not very religious,你查字典,religious就是虔誠。可是你口語中不能簡單翻譯成這人說他自己「不怎麽虔誠」,因爲中文要求你描述出這人不虔誠的對象是什麽。
字面意思是他不怎麽在意關乎敬拜神的事情,而且根據對話的場合背景,他的意思很可能是指他不是一個基督徒這件事。如此,not very religious就應翻譯成「不信基督教」了。
Dr. Eckman在北京講學的時候,告訴那些高級官員說他teach in a religious school,中文沒有抽象的「宗教學校」這碼事,你需要具體指出是什麽宗教。我翻譯成「在神學院教書」,人家自然明白是基督教的神學院,因其它的宗教都沒有聽説開辦「神學院」的。哈,艾博士還以爲他很含蓄,沒有明講自己是基督徒,事後我告訴他說,經我一翻譯都公開啦。
還有些概念西方人很注意,東方人根本不留心。有個研究文化心理的教授Richard E. Nisbett寫了一本書:The Geography of Thoughts,專門描述亞洲人和西方人的思維方式有哪些不同,很有意思。
最出名的中西差別就是:在受古希羅文化強烈影響的西方社會裏,每人都有個深刻的personal agency的觀念。這個agency又是個很難翻譯的抽象名詞,不過把它翻譯成「個人獨立自主」的觀念是不大錯的。崇尚自由、特別是發表言論的自由,開發探索世界的自由,是這個文化的特點--「幸福就是能夠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情!」奧林匹克運動會和公衆哲學辯論會都是古希臘的傳統,民衆遠行上百里路去參賽或觀賽,有主前8世紀的碑文為証。
希臘的平民和貴族王家同台辯論,是主前4世紀的事情,這在東方是不可思議的。難怪基督的福音在這個文化裏很容易傳播開來,上帝的預備!中國人崇尚的卻是一種集體和諧、長幼有序的文明,每人無論做什麽都需要顧及輿論的接納。你可以想得到,任何個人的發明創造都需要他人的首肯才開始做,而研究實用的技術比探討抽象的科學理論更被接納。
希羅文化喜歡研究事物的屬性,這就是那些抽象名詞的來源。所有的東西都成了 object,可以單獨拿來觀察研究其中一些不變的性質和規律。一件具體的名詞加上ness字尾就變成了抽象名詞,比如某人的友善 friendliness,一般表示你相信是這人恆常具備的一個特質。古希臘哲學就是把神當作一個object來研究祂的屬性的,而中國人則會說,研究神明?不得罪嗎?中國人總是先注意適從各種不同的關係、甚至把不相干的事情迷信地當作有關,比如把遇到一件壞事與早晨聽見烏鴉叫聯繫起來。中國的哲理認爲每件好事都可能變成壞事,而每件壞事也同時可以是好事。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的、充滿了矛盾,又是不斷變化的。我們看一個人永遠離不開這人的社會地位,他做的事情,他與我們已經認識的某人的關係,等等,而不會先注意這人的姓名和個性喜好等等。所以,我們看見一個人友善的時候,通常會同時留意這人對什麽人、以及在什麽場合友善。
因此,福音傳到中國時,請衆人「與神建立個人的關係」, 難免受到原有文化觀念的攔阻,因爲我們歷來不重視個人。無論是個人的興趣、專長,還是個人對事件的看法、感受,從來不被重視,現在忽然被告知神很看重我們這些個人的東西,因爲祂是愛我們的天父。很多華人的第一反應是立刻變得不自在!第二反應是不相信!完全不符合過往的經驗嘛。按照我們文化的老習慣,一切懷疑都不能隨便說、隨便問,而必須適從和建立一個大面上過得去的關係,才能被教會的人接納。這樣考慮問題的方式結果如何可想而知,華人教會裡保留了大量的、不符合福音初旨的文化習慣!
如果教會的領袖不會針對華人的這些心理特點,來用福音掃除我們特有的成長障礙,結果大概就是彼此的溝通流於表面,缺乏内在的彼此關切,大家來到教會把最好的一面給別人看而已。
曾參加一個Aphesis組織的小組領袖培訓,大多是美國人,其中談論到一些基督徒當中常見的内心懷疑,後來有一個人問:我們當中有沒有人對神從來沒有任何懷疑的呢?竟然沒有一個人舉手,肯定地說他/她從來對神沒有過懷疑。我當時因爲一時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對神有過什麽懷疑,是有點想舉手的,可我是中國人,會看其他人如何,不想做出頭的椽子,另外也確實不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即使我一時回憶不起來,但小組裡應彼此誠實相待。深深覺得華人的教會需要探索一條路,來克服文化方面的障礙,取得三一神要我們彼此擁有的真誠相交,又稱「參與神的性情」,正像我們的主與天父、聖靈互相敞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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