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阿祥 2009.10.11
我們的時代是個眼見為憑的時代。特別這十年來數位科技的興起,在數位相機、數位攝影機推波助瀾之下,「眼見為憑」更發展到超乎前人想像的地步。我們不再只是靠著符號化的文字描述世界,還能夠運用影音裝置,極為真實地將外在世界捕捉起來,不管是存檔在硬碟光盤以備不時之需,或是透過投影設備展現眾人眼前,只要按上幾個鍵,花上些微時間,就能夠辦到。
不可否認,數位科技,乃至於其他更為蓬勃發展的科學知識,為人類帶來了許多便利,然而,也是在這樣的文化影響下,那些既不能捕捉、也不能存檔,更別提下載上傳燒錄播放,純純粹粹只能透過抽象語言加以描繪的東西,就慢慢被遺忘在生命的角落,成了模模糊糊的背景音樂。我們可以在科學實驗室裡測量能量不變、測定運動定律,也可以透過解剖一覽生物體內各樣器官的形狀,但是,從來沒有哪個諾貝爾物理學家、化學家、經濟學家可以告訴我們,要用那樣的器材、甚麼樣的工具,來測量我們生命中的仁愛、勇氣、希望、正直、忍耐、恩慈與溫柔 ── 當然,數位相機也從來拍不到這些東西。
便是在如此的時代背景下,奇幻小說如火如荼地發展起來。對很多人來說,奇幻小說描寫的世界,天馬行空,毫不真實,既不符合現實世界人們習以為常的一切規律,更是處處違反物理化學定律,因此,將奇幻小說視為失落人們尋找的心靈寄託,甚至用麻醉、逃避責任等詞彙,來形容喜歡閱讀奇幻小說的讀者。
這種對奇幻小說的輕視,老實說早已經潛藏在我們的國文教育體制下,大多數的人,包括許多國文老師可能都不曾意識到。好比我們所閱讀的國文課本,便很少收錄《西遊記》、《封神榜》、《水滸傳》,甚至是「金庸武俠小說」等可以類歸為奇幻小說的作品。又譬如說,我們會在課堂裡學到所謂的「誇飾法」,單單是術語就隱含了某些不自覺的「歧視」,認為超乎正常範圍的文字用語,就是「誇大」、「不實」,只能用來「裝飾」,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真是這樣嗎?
假如我們只是用「科學」、「務實」的眼光來看事情,那麼奇幻文學既然是虛構出來的,其所架構的時空背景又是如此「荒誕」、「怪異」,本質上就與科學務實所講究的「眼見為憑」精神大異其趣,那麼奇幻文學當然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世界的運作,靠的絕對不是只有物理、化學的理論與定律,我們的世界,在更多的層面,倚靠的是勇氣、盼望、正直、仁愛,這些精神層面的東西,物理學家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但是卻比任何一種物質性的東西,都來得重要、還要真實!
科學可以告訴我們,一個媽媽怎麼樣懷孕,肚裡的寶寶怎麼樣從臍帶獲取養分,卻無法告訴我們,這位媽媽是哪裡來的勇氣與耐心,敢在越來越少人願意生小孩,打開電視媒體就是在喊「經濟不景氣」的年代,用十個月的青春換來一個新的生命,再用更多的十個月把這個新生命給撫養長大。
科學也可以告訴一個老師,牛頓有哪三大定律,光速不變又是怎麼回事,可是卻沒有一個老師能夠從厚重的物理化學課本裡學到,如何才能有愛心,無怨無悔地去關心一個又一個三不五時就頂頂嘴,甚至對自己沒甚麼自信的學生。
科學可以把 E=MC2 證明給我們看,卻無法把勇氣假說、盼望數據、仁愛定理、正直定律告訴我們。奇幻小說卻可以。正是在這一點上,奇幻小說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說的麻醉與逃避。事實上,奇幻小說反而是一種覺醒,一種面對,因為奇幻小說打破了我們習以為常的物理化學世界的挾制,帶領我們走入一個需要大勇氣、需要大冒險、需要大溫柔、需要大恩慈,也因此更為有血有肉、更真實的世界,在那裏,我們被逼著得與恐懼、與憤怒、與內心我們很多不願承認,但是卻羈絆著我們的感受、沮喪,正面交戰。
打開《陰陽師》,撲面而來的是日本平成時代的魑魅魍魎。但是只要稍微靜下心來,你就會發現,作者並不是要創造恐怖的氣氛,只為了說個鬼故事嚇人好滿足自己的成就感。作者真正想做的,是帶著每個讀者直探我們的內心深處,他把我們心裡頭躲著的貪婪、憤慨、逃避、沮喪,化成筆下一隻隻三腳怪、獨眼獸、無頭女、不死屍,然後在陰陽師的抽絲剝繭中,我們學到了如何去面對我們內心的種種負面情趣。
翻開《哈利波特》,你會因為架空的一個魔法世界大為驚奇,也會為著榮恩妙麗的作為捧腹大笑。但是《哈利波特》要說的絕不只這些,隨著一集一集劇情的演變,J.K. 羅琳藉著哈利波特,一次又一次提醒我們,再怎麼樣強大的魔法(對身處現代世界的我們,魔法當然就是一個又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新科技、新發明),都比不上最古老的魔法 ── 愛、勇氣、犧牲。
展讀《納尼亞傳奇》,時間空間的轉換真是精采,不過追根究底,C.S. 路易斯想要傳達的是,你我都是一個王國的君王,平凡如每天早上去學校的早自習,都可能是一個君王要付的代價,要學的功課。更別提面對聯考的緊張與恐懼,壓力和挑戰,更是君王得以蛻變的必經之路。
生命的成長,需要各式各樣的營養。我們需要食物的營養,也需要物理化學等科學知識的營養。我們同樣也需要奇幻小說裡的營養,從中汲取勇氣、自信和愛的養份,讓我們的生命可以活得更豐盛。